172、第172章(2 / 3)
人都在盯着他看:“·······哦,哦,好的。”他忙抛开脑子里涌现出来的那些纷繁复杂的回忆,弯腰捡起了钢笔,借着擦笔的动作,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笑:“我没事,领导,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可是他却忘了,最能泄漏情绪的是人的眼睛,而他的眼睛此刻却通红着。
最后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见老严摆了下手,“没事,把咱们老乡说的那些一字不落的全记下来,记住,是所有的东西。”云章的家庭背景组织上调查的很清楚,刚刚那个生产队长说的那些肯定是触景伤情晃了神了,他和老曾这种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听着都心怀不忍,对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来说,猛的一下心理上肯定很难接受,类似的遭遇肯定让他心里不好过。
云章喉咙干咽了下,嗓音一下子变的干哑:“好的!”他肯定会好好记下来的,把这些毫不文雅、用词不当、甚至语句都不通顺的每一句话都写下来,不管历之后是非对错之后将怎么定夺,他只希望自己写的这些,最后能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处·······
云章跟着老严和曾无言从陈樊大队转移到孟庄大队,再到冯寨大队,从下午到深夜,他手中的笔一直没有停过,哪怕是两个领导席地坐在乡间小路上跟偶遇的老乡们闲聊的话,他全都记了下来,写到钢笔断水问韩东借了墨水,写到手腕红肿强忍着疼痛······厚厚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大小的文字。
记事本上除了触目惊心的文字和不太准确的数字,还有五十多个充满乡土意味的名字:冯有田、冯有粮、陈满仓、孟余粮、梁满囤、赵毛头······这些全部都是城关公社陈樊、孟庄和冯寨三个大队大队干部、生产队长、会计和普通社员的名字,现在这些人还有另一种称号——右q机会主义分子。据说这些个人大y进的时候表现不“积极”,上报的产量低到离谱,别的大队都是几千斤、几万斤,这些个大队的干部呢,坚持只有亩产一二百斤,现在这些个人都被当作是zhengzhi犯在县里的Jianyu里蹲着。领导让他把这五十多个名字一
一记下,旁边还有这些个人的基本情况,具体因为什么原因被带上了帽子。
这是一个平凡却不平静的夜晚。
等到把这三个大队全部走访完,把那五十多个带着机会主义大帽子的社员的基本情况了解清楚,已经差不多是深夜了,张世曾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呈现一脸麻木认命的灰色,“领导,这边离县城很近,我去打个电话让人开车来接一下吧,招待所那边都安排好了。”
云章也劝着过去,“不管怎么说,您得休息好才行。”村里到了傍晚就好多蚊子和臭虫,没有蚊帐,只能硬挨着,草丛里青蛙“呱呱”叫的贼响,在这种环境里想休息好是不太可能的。
老严没同意,“想当初我们在战场上打仗,坟地里、战壕里我们都睡过,哪有那么多讲究。有蚊子咋了?住城里就没蚊子了?不就吸点血嘛,尽它们吸一晚上能吸走二两不?你们可不要嫌弃青蛙叫,青蛙是益虫,舌头一卷就能把蚊子给吞进肚子里,再说,有青蛙是好事啊,为啥?有青蛙叫说明这里有水,说明这边旱情有所缓解,这对这边的老百姓老说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就去大队部,大队部要是没地方睡,就找个老乡家里借宿一晚,今儿就别折腾了,我看这里就挺好的,老曾,你看,是不是比当初咱们在yanan住的窑洞好多了?。”
曾无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满脸的疲惫:“别提了,那会儿还得咱们最挖窑洞,我那会儿年轻,没经验,挖出来的窑洞只有一米五那么高,近来出去不得不弯着腰,给我们家那口子难受的哟,后来还是那边的老乡看我们两口子可怜,让给我们一个旧窑洞·······说起来也有十多年没在老乡家里借宿过了,咱们今天也重温一下旧梦,也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咱们社员们当下的生活吧。”
两个领导都愿意在村里住下,张世曾也只好留下,冯寨大队部住宿条件一般,没有单间,就一间住宿的地方,里面是大通铺,青砖垒的台子,上面架着几块大木板子,这就是今晚的床了。这边唯一比较好的就是这边因为离县城比较近,大队里已经通了电,不用摸黑儿。
张世曾发现那两位大领导
不谈工作的时候还挺接地气的,跟家里他爹看上去也没什么两样儿,吃喝都不讲究,玉米碴子稀饭,红薯面的窝窝头,蘸着蒜汁儿人家也能吃的喷香,一点都没觉得难以下咽,只这一点,就比那个据说给地主家放养出身的马如山强多了,那家伙可能是小时候嘴上亏的狠了,野菜和杂粮吃了跟要他的命似的。跟村里的农民一样,用凉水洗了脸,然后用洗脸水冲了脚,自己亲自洗了袜子,外面的衣裳一脱掉,里面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白背心,一看就知道穿了很久,那背心许是见水的次数太多了,都有些透明,另一位的大裤衩上赫然补了两个布丁,虽然用的是相近颜色的布补的,但跟没补过的到底不一样,一看就能看出来,他心里暗自咋舌,这两位生活也太朴素了,实在是没想到。
老严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心情很沉重,扭头看了下大通铺那边正偷偷往这边瞄的张世曾,招手让他过来,酝酿了很久才问他:“你实话实说,今天社员们反应的那些情况都属实吗?”
张世曾心里猛的跳了一下,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跟韩东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这位是在给自己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立刻点点头,承认道:“有夸张的地方,但大部分情况都属实。”
就见老严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些,“说说那五十多个所谓的zhengzhi犯吧,只三个生产大队就关进去那么多人,这种情况在这边很普遍吗?”
张世曾双拳紧握,深吸了一口气,“您老在平京,对地方上的情况可能不太了解,最开始不是有个口号叫‘三年赶英、五年超美’嘛。”
曾无言这时候走了进来,反驳道:“这个口号可不是刚开始就那么说的,最开始咱们计划钢产量上是十五年赶上英国,五十年赶上美国,后来调整为十年赶上英国、十五年赶上美国,主席同志还特意交代了要留有余地。”
老严知道这些文字上的东西老曾记得最清楚,他说的肯定没错,就望向张世曾。
张世曾举手发誓:“领导,曾老说的那两个口号是有过,可在我们这里很快就过去了,有些农村的社员估计都没停过,这里说的最多的三年和五年的这
个计划,这一点我可以发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