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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萧统一人独立仰望苍穹,任寒风吹起他的发丝与衣襟,仍自岿然不动,仿佛溶入天地之间,他略微俯首凝视掌心之物,赫然正是一方锦帕,其上以碧绿丝线围绣出一只小狐形状。
雪花落于他双肩之上,不久便堆积了薄薄的一层,他恍若不觉,抚摸那只绿色小狐绣像良久,缓缓赋诗道:“晨风被庭槐,夜露伤阶草。雾苦瑶池黑,霜凝丹墀皓。疏条索无阴,落叶纷可扫。安得紫芝术?终然获难老!”
他吟完此诗,眼眸渐渐泛出暗淡不明的水色。
一名小内侍静悄悄趋近他身后,面带焦急担忧之色,低声禀道:“殿下,此时已过三更了,明日尚有早朝,奴才恭请殿下回宫歇息……”
他轻轻转身,将锦帕叠好藏于袖内,问道:“竟然已至三更么?既然如此,我们回宫去。”
他虽然答应离开,却迟迟未曾移动一步,怅然回首遥望天际星辰。
小内侍犹豫了一刹,终究按捺不住,轻声提醒他道:“殿下……殿下明日再来吧。”
他微微颔首,说道:“除夕将至,朝中并无大事,明日早朝后百官皆可告年假。你午时就备好马,我们一起出宫,去兰陵和西湖别苑走一走。”
那小内侍应“是”,侧身闪避在一旁,将手中所提宫灯挑得更明亮一些,小心翼翼替他映照着台阶,说道:“这下雪天,露重霜滑,请殿下行走之时多加小心。”
他们缓步下台转回东宫,经过相思湖那些迂回曲折的竹桥,萧统停步伫立,伸手抚摸着书写“兰陵相思赋”的石碑,默然片刻后,对小内侍道:“才刻了不过短短几个月,这字迹如今不太清晰了,你明日记得找个工匠来重新整饰一遍。”
小内侍忙道:“奴才记住了,明日一早就去传旨宣召工匠入宫修葺。凌华阁沈妃娘娘今日遣人询问了几次,说无论多晚都会等待殿下回宫来,殿下此时可去看望娘娘么?还是仍回云华殿中歇息?”
萧统向凌华阁看去,见高楼上犹有烛光摇曳,眸中微露不忍之色,对那小内侍道:“你替我前往凌华阁走一趟,告诉沈妃以后不必如此。”
小内侍领命而去,将手中宫灯交与他。
萧统手提着宫灯,独自缓缓向云华殿行去,灯火映照着他颀长秀逸的背影,那影子映射在竹桥之上更显寂寞凄清,他似乎浑然不觉,殿前等候的宫人见他归来忙将殿门开启,小心侍候着他进入殿内。
红宝石内随后显现的种种情形,皆是萧统一人独处,或在昭文殿中处理政事外,或在殿中读书,偶尔才会出宫至城北同泰寺觐见皇帝萧衍,将朝中重大事务向他一一禀奏。
他极少看望蔡兰曦与沈忆霜,间或匆匆一面,亦从未召幸过她们,更未曾亲近过东宫其他侍女,连诸位皇子以前时时相聚的“诗酒之会”亦未曾前去,始终维持着这种孤独而幽逸的生活。
三日前,番禹侯萧轨等诸位分封的王公大臣南来进贡年节佳品,萧统为示皇族亲善之意,设宴于皇宫后池玄圃款待众臣,萧轨等人见太子温和亲善,居然毫不避忌对他说道:“臣听闻后宫中多有能歌善舞的乐伎,殿下之宴虽好,犹美中不足。此时酒席正酣,宜奏女乐!”
萧统并不作答,轻声吟诵左思《招隐》诗一首,曰:“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萧轨闻言知意,十分羞惭,不再提及求奏女乐之事。
我目睹通天如意内萧统孤逸独立、游离世外的一幕幕情景,心中对他的思念之意更加深重。
青蒿陪我看完这些,不禁叹息道:“这太子品性果然异于常人!他对你的情意着实难得,不枉你前去人间走一遭、且对他如此钟情。紫姨担心你们二人成婚会受到天意惩罚,你如今既然有了他的骨肉,尚可作为念想,也不必太过于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