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独树看云上啸台(2 / 4)
“二十三……哦,已经过了新年,是二十四了!我二十四,怎么?”孙元起很奇怪,为什么老佟突然问这个。
“哈?您都二十四啦?”老佟张大嘴巴。
孙元起摸摸脸上的胡茬儿,反问道:“不像么?”
“不像!”老佟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看我有多大?”
老佟睁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孙元起一番,才说道:“我看,也就十七八!”
“哈?”这回换孙元起吃惊了。思忖了一番,看了看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佟,“那您老高寿啊?”
“我啊,再过两年就可以知天命咯!”老佟有些感慨。
知天命是五十岁,这个孙元起知道,因为这是高考语文的考点。“那您今年才四十八?”说完,才觉得有些突兀,好像没人这么说的。
“是啊,快半百啦。”老佟叹口气,“老咯!”
再看了几眼老佟,黑黄的面皮、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脊梁、干巴的身材,再加上刀刻般的皱纹,这些表象人孙元起一直以为老佟是六七十岁呢,没想到,他还不到五十。看来,清朝的生活质量确实不好,早婚、营养不良、气候恶劣等等原因,使人早衰。怪不得古人喜欢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之类的话。
从一间南北干货店出来,孙元起手里拎着几个的小纸包,里面是几样新买的干货,黄草纸包着,系上麻绳,就是份不错的礼品花色。出了门,刚要继续往前走,却见对过街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两边都是人,站着的、蹲着的、躺着的、倚着墙的、拄着棍的、端着碗的……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都衣不蔽体,瘦骨伶仃,目光呆滞,在寒冬的冷风中瑟发抖。甚至有几个小孩儿,上身穿了件大人的棉袄,下身光着,来回走动。
“老佟,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这一幕,孙元起惊呆了。这种场景,在历史书和各种老画册中无数次见过、描述过,但这些人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时,感觉却是那样的震撼,仿佛良心在受到一次鞭挞和洗礼。
“今年,山东不是遭灾了么?这些人,都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老佟看来是“门儿清”,五城九门没有不知道的事儿,“这几年,给洋人赔了那么些钱,国库里哪还有救荒银子啊?顺天府也不愿管这档子事儿。秋天还好,几个寺庙还有粥场,平时再去乞讨些,总算饿不死。到了这寒冬腊月,可遭了罪咯,哪天早上不抬几个人到化人场!唉——”
“那——那他们也不想想别的法子?”孙元起觉得自己嘴巴一瞬间变笨了。
“有什么法子?这年头,天下乱糟糟的,来历不明的人,哪个府上敢要?再说,这些泥腿子,啥也不懂,又哪个府上想要?”老佟慢慢分说,“女孩子有些姿色的,都卖到八大胡同去了;身强力壮的男子,十有八九闯关东去了;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能干啥?等死呗……”
老佟的话,像揭开社会最黑暗的一角,把这个朝代里最底层、最苦难人群的生活图景展现在孙元起面前。孙元起下意识的往巷子里走去,仿佛是身不由己。
“欸——孙先生?”老佟喊了一声,似乎要阻止。看孙元起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跟了上去,说道:“孙先生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是得有个人服侍。看到没有?头上插草标的,都是卖的。要是看着合用,就可以买了回去使唤——”
“买?卖?”孙元起打断了老佟的话。
“是啊,卖身为奴嘛。”老佟说得理所当然。
孙元起皱了皱眉头。此时已经到了巷子口,果然看见不少人乱蓬的头上都插着一个草标。
那些逃荒者,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秀、气宇轩昂的少爷带着一个老家人过来,都以为是要买人,纷纷围过来,用山东话或低声乞怜,或高声叫嚷:
“少爷,买俺吧。做饭、缝衣裳俺都会的……”
“少爷,可怜可怜俺吧,俺都三天木吃饭咧!”
“少爷,赏口饭吃就行,俺不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