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螳螂捕蝉(下)(1 / 2)
进门的年轻人头上扣着瓜皮帽,身上一件宝蓝色贡缎长袍外罩天青色宁绸马褂,瓜皮帽上镶着羊脂玉,空着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两道修长眉毛一双金鱼眼,隆长鼻子阔口,相貌也算是英俊,可是整个人仿佛没什么精神。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人,眼皮总是耷拉着,语调中带着几分慵懒,透着中气不足。倒是小元宝眉飞色舞不住地娇笑,嗔怪着男子在人前也不老实。
见到这三人出现,周夫子的神色陡然一变,就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似的,从座位上直接弹了起来。眼看小元宝和这陌生年轻人亲热,周夫子却顾不上吃醋发火,目光中反倒是充满了惊恐。看看年轻人又看看宁立言,随后又朝年轻人看过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贝勒爷?您……几时来得?怎么没让人送个信?”
年轻人这时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原本属于周夫子的位置上,小元宝不用吩咐便坐在他腿上双手环住年轻人的脖子。年轻人哼了一声:“我来的日子不少,可是没敢惊动您老人家。您是阿玛留下的老人,虽然说在我家做幕宾,可我一直拿您当个长辈看待必要讲个礼数,哪敢扰您的好事啊。”
他说话间挑了一眼宁立言,很随意地一点头:“您就是宁三爷吧?久仰了。我姓凤,在家行七。”随后又一指那刀条脸的中年人:“这位姓李,是我表弟的好朋友,草原上鼎鼎大名的好汉。”
那刀条脸男子朝宁立言皮笑肉不笑地挤了个笑容:“在下李信。”
宁立言朝两人一拱手:“原来是七贝勒还有一枪打死嘎达梅林的李司令大驾光临,宁某失敬了。”
从李信一进来宁立言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在前世自己看过他的照片,也策划过以其为目标的锄奸行动,由于彼此力量差距悬殊,行动最终没能实施。这张面孔他记得很清楚,一进门便认了出来。七贝勒虽然是初见,可是一看他的举止做派,也不难猜到其身份。
周夫子借着两方寒暄的当口脚下动了动,七贝勒咳嗽一声:“周老伯,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彼此都留着脸面呢。您要是非把这点意思弄成不好意思,是不是就没意思了?您都多大岁数了,老胳膊老腿就别乱动了,您琢磨琢磨,你那腿能跑得过枪子儿么?”
李信此时撩起衣服下摆露出腰间的驳壳枪,既是给周夫子看也是给宁立言看。周夫子一看到枪身体就又是一哆嗦,饶是老于世故之人此时也没了话说,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
七贝勒的眼睛不看人,手在小元宝脸上摸着,似是自言自语:“这人是聪明是傻,还是得事到临头才看得清。往日里事不临头一个赛一个聪明,真落到自己身上就变糊涂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死抱着不放,非逼我亲自动手么?”
周夫子的眼睛盯着李信的枪,又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宁立言。七贝勒这时抢先开口:“家里闹点家务,让三爷见笑。这是我们府里自己的事,跟三爷没关系。咱是井水不犯河水,三爷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宁立言一笑:“贵府的事我没什么兴趣参与,不过这件事关系到我的差事,我不能不问一句。当初报警那个韩家的小儿子呢?他是这一案的苦主,现在这案子已经有个眉目了,我得找他具结啊。”
“他啊……跑了。我让他去开滦帮我收账,结果这小子趁机拐了我二百块钱就跑没影了。这年月的人没地方说去,不管老的小的,都没有忠心也不懂得廉耻。吃我的喝我的不说,还连偷带骗,您说说这还有人心没有?您这案子别急,我回头就去具结,这事就算是完了。”
“哦……跑了?我本以为韩家人还能剩下一条血脉,没想到……”宁立言摇摇头,语气里有几分唏嘘。又看向周夫子这边:
“周老爷子,你们家七贝勒都来了,这印鉴您还在自己身上放着干什么?物归原主,他爱怎么处置就是他的事,您老犯不上操心了。要说您老也是关心则乱,怎么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了?”
周夫子知道李信是何许人,对方有备而来,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宁立言这么说,就更是断绝了希望。哆哆嗦嗦来到七贝勒面前,把印鉴高高举起,膝盖一软人便跪在了地上。
“贝勒……是老朽一时糊涂,您大人大量,看在我给家里效力多年的份上,高抬贵手饶我这一回!”
七贝勒接过了印鉴,在面前漫不经心地摆弄几下,随手向桌上一放。
“您老在我们家年头可是不少了,不管是阿玛还是我,对您也算是不薄。有道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良。越是遇到难处越能看出人的良心。平日里您记花账吃好处的事,我都睁一眼闭一眼,看在两辈交情份上就当没看见。这次的事您办得有点太绝了吧?要不是我留了一手,祖宗给我留下的这点产业还不得改了姓?且不说它值多少,就是这么个不肖子孙的罪名我也承担不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