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2 / 4)
“黑天半夜不睡觉干啥?”
“爹,有鬼,有鬼呀。”
花铁匠给花大一提醒,立刻想起住进这里的目的。鬼在哪里?我去会会。
“爹,你注意听。”
“胆小鬼,哪来的啥声音。”
花铁匠抽了袋旱烟醒了神,耳朵一下子好使,鬼声呼啸着冲进耳鼓。他穿上夹袄式衬衫和缠腿裤,又穿上圆口布鞋,拎了电筒大步流星往外走,花大拎了菜刀跟在后面。门开了,外面黑茫茫一片,远处是山峦,近处是原野。这座小楼建立在原野上,小楼周围是一圈铁栅栏围城的院墙,一条通向院内的花石路面对着院门且一直通向公路。周围全是野地,有时一些野生小动物还会跑到花石路面栖息片刻。花大一出门,他拿着菜刀摆好应战姿势。外面风很大,草叶相互撞击的声音不断敲打在花大的耳朵上,花大不由得一阵哆嗦,手里的菜刀被他握得更加紧。花铁匠的电筒向上一扫,上面光秃秃什么都没有,花铁匠又围楼转圈照了照,最终还是没照到什么东西。可一进屋,一躺在床上,房顶又开始有脚步声,那种古里古怪的叫声也跟着复出。花铁匠坐在床沿上一袋接一袋地抽烟,花大赖在他屋里不走,他不再骂花大胆小鬼。夜半三更出现这种怪声音,多大胆都得吓破。
官太太带着无限憧憬一脸喜悦扑向久别的花二,并沉醉在花二的怀抱里,花二则带着理不清的复杂心情迎合了玉洁。从最初充满心机的出击到满心感激,花二不知到底怎样定格和玉洁的关系,但他是有恩必谢有仇必报的人,因此当玉洁说出“我想你”,他才会脱口说出“我也想你”这样的话。花二清楚要是不心存感激,那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他是个嘴巴很硬的男人,连跟月凤都没说过甜言蜜语的软话,如今为个镇长职位,他简直改头换面得有些令自己陌生。
玉洁住进月红酒店的第二天晚上,花春桃粉墨登场。一天一夜没见花二影,又没打通花二电话,花春桃急得坐立不安,没到下班时间,便冲出镇委会。站在马路上,她想起没坐镇委会的车,尽管镇委会到月红酒店没多远,可她心急如焚,恨不能一下子飞过去。一辆三轮车打身边经过,她叫了过来。放在平时,她不会看一眼三轮车。她瞧不上眼三轮车这个交通工具,觉得坐上去矮人半截。三轮车夫的脚力很好,蹬得轮子直飞。她坐在上面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唯恐熟人看到她。她打小就爱慕虚荣,穿着从来都是新花样,和花妖镇的姑娘们形成鲜明反差。人家四五月份刚脱棉衣穿着薄毛衣薄毛裤,她学大城里姑娘们的样,穿高筒袜时装裙。花妖镇有一阵流行烫刘海儿,她看不上眼,觉得俗气,便把刘海儿剪成一排齐,看上去跟五四青年或日本学生差不多。花妖镇的姑娘们没特别情况都在二十五岁之前完婚,到了一定年纪,不管对方啥样人品啥样家世慌慌张张嫁过去。她在这一点又超乎寻常,没遇到好男人,她宁可一辈子当老姑娘也不匆忙嫁出去。她极端蔑视那些随便出嫁随便和男人生孩子的姑娘,认为她们缺乏头脑,随便的婚姻能幸福吗?随便生下的孩子能优秀吗?总之,她一切举动都和花妖镇的姑娘们不一样。因为不一样,人们就高看她一眼,好似她身上流着名门望族的高贵血脉。
差半条街到月红酒店,花春桃提前下了三轮车,街上的人和往常一样来来往往,她做贼般不敢看人,唯恐有熟人认出她。本来半条街没多长,也就三五十步的事,却给她走出万里长征那么远。她越紧张,路越好像没边没沿。天热,她没穿裙子,有些汗湿。她在穿戴上总要和季节唱反调,总要和花妖镇姑娘们唱对台戏。她穿了条微喇叭牛仔裤,上身穿了件黑色砍袖绵麻衫,脖子上挂一条十字架项链。十字架项链刚在省城流行,吸引来许多目光。那些目光多数露着惊奇,明显把她当做外地人。她的头更加傲气地挺拔,她就是要做个外地人,她从骨头缝里看不起花妖镇的人,认为他们庸俗、目光短浅,男人没个好声调,女人没个好气质。这会儿她给这些缺五音少气质的男女瞟得很不自在,加上紧张,她出了不少细汗。
进入月红酒店,花春桃码直线上了楼。她去敲和花二住的房间门,没人应答,又去敲花二的办公室。只敲两下,里面的人奶声喊她进来。办公室里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那小子看上去比花二还牛性,跷着二郎腿,脑袋仰向坐椅靠背,挑着眼皮问她找谁,花春桃长这么大只有傲慢别人的份儿,没人敢随便傲慢她,如今她被一个年龄在二十几岁的毛小子傲慢,心里的火气直往上蹿,要不是急着找花二,她会狠狠给他几句抢白。她抿了下嘴唇,极力控制拙劣情绪。
“花总呢?”
“不知道,他只吩咐我看好电话。”小伙子眼皮依然抹搭着,回话也很冷。
花春桃本不想答理对方,可对方一再傲慢她,这是她最受不了的事,她一气,没能忍住,拙劣情绪一股脑发泄在小伙子身上。
“干点擦屁股活就忘记自己姓啥了?德行。”
“你骂谁?”
“骂你,骂的就是你这跳梁小丑。”
小伙子忽地起身,握紧拳头,摆出打架姿势。花春桃一向蛮横发泼,经验丰富,对眼前这碟小菜根本没放在眼里。她冷笑着顺手拎起门旁的拖布,阴阴地说:
“有本事过来,姑奶奶我还没怕过谁。”
小伙子本是吓吓对方了事,没想到对方动起真叫起劲,花总吩咐他看管电话顺便接待来访客人,他就这副模样接待客人,花总回来有他好果子吃吗?他悬崖勒马换了副笑脸,对花春桃说起客套话,身上的傲慢一扫而光,让座、倒水、拉家常,还险些露出职业本相。小伙子是只鸭子,为花二赚了不少利益,人也精明,还是个大学生,经常给花二出点小谋小计,颇得花二赏识。
得饶人处且饶人,花春桃不再和小伙子计较,坐下来边等花二边和小伙子唠扯。唠扯中,小伙子不由自主地讲明身世,他说之所以弄出傲慢,完全是为抬高身价。自己是个鸭子,出来进去,总觉得矮人一头。大学那阵好多女生追他,追求的女生多数为他那张俊脸。他仗着那张俊脸和追求的女生胡搞一气,他尝了她们的鲜,她们尝了他的鲜,互不后悔、互不埋怨,好似吃家常便饭一样随意。毕业了,他在她们中选择一个结了婚,开始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住媳妇娘家房子,时间一长,媳妇不干了,也不再欣赏他那张俊脸,整天嫌这嫌那。他所在的公司,每月千来块钱,顾吃顾不上穿。媳妇眼眶子高,又贪慕虚荣,去夜总会唱歌认识个彪肥体壮的大老板,眉来眼去几个回合,便和大老板勾搭上。随后日子就散了,他觉得没面子,媳妇宁肯和猪样男人鬼混,也不要他。这说明什么?说明钱的威力。他在报纸上看到月红酒店招聘男服务生,月薪三千,就从省城奔过来。到了这里,才知道工作性质。为报复媳妇,他决定做下去,男人做这行除了名声不好,没啥亏星,玩了女人,还从女人手里得到实惠,这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等攒足钱,回省城买套像样房子,不把媳妇羡慕得歪了眼才怪。遇到有钱妇人,服侍得人家舒舒服服,人家会赏给他一笔数目可观的钞票,有时干脆开张支票给他,那是守时上班几年也赚不来的钱。
花春桃听得耳朵热乎乎、脑袋晕乎乎,要不是小伙子向她坦露心迹,她还真被花二蒙在鼓里。怪不得月红酒店在镇子里这么红火,原来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有些暗恼花二,可瞬间她就原谅了花二。花二身上的各种好处足以抵消这点下三滥生意经。
三等两等也没能等回花二,花春桃有些心烦,小伙子滔滔不绝的话,她没再听进去,打算出去转转。下楼的时候,花二出现了,胳膊被一名花枝招展的女人挎着,女人边走边仰脸朝他笑,笑得甜蜜又痴情。只有恋人间才可以这么甜蜜,连她花春桃大庭广众下都没这么犯贱,这女人咋贱成这样?咋敢轻易挎花二胳膊?花二不是随便被女人轻浮的男人,这一点她领教颇深。可是事实摆在面前,花二不但任由那女人挎胳膊朝他贱笑,他本人也在偏头向那女人回笑。那笑柔和又温情,是她花春桃盼望已久的,他一次也没送给她,即使对她在医院里照顾他心存感激,也是冷脸请她吃饭算作答谢。就是近期他迎合了她执著的爱情,也没露过一次柔和温情的笑。要是清楚他迎合她完全源自另一个女人,要是清楚他给她的感情完全是一种余情排泄,要是清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在他身上开荒犁地,促使他欲壑难填下拿她当靶子练,她会不顾一切地撕了他,把他剁成碎片,不会动眼前女人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