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竹舍拜访(1 / 2)
“又来了?”苏木远远望见门口的府兵,自语一句,快步跟上孙思邈的脚步。孙思邈先入竹舍,上前看清来人的面貌后,眉间反倒变得轻松。
“原来是两位小郡王驾到,十常斋蓬荜生辉啊。”孙思邈拱手笑脸盈盈,完全不似在太原郡王李承宗面前时严肃的样子。
“孙真人好。”李承道和李承德恭敬回礼,毕竟这可是他们兄长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太子妃也时常教导他们,虽然大唐医士的官品低微,但对于佛寺和道观的修士当以“师道”待之。
苏木也依次向两人行礼,接下师父的药箱和自身的药筐一起送至丹房门口的台阶上,然后转身行至厨舍门外的水井前,压了两下抽水泵的长柄,引出水流,打湿双手,然后又拾起旁边小凳上的肥皂涂抹两下,搓揉片刻后又借着流水冲洗干净。这一套动作从子芩双腿恢复能下地后,就开始实行了。据子芩说是为医者者须谨记奉行的“十常斋手卫生制度”。说也确有奇效,至少自此之后他们师徒几人拉肚的频率着实降低了许多,几乎再也不用抢茅厕了。
“这是何物?”李承德目光敏锐,一眼盯上铁质的压水井水泵。
“压水井啊!”陵游介绍道。
“哦,”孙思邈意识到不妥,大唐天下初定,朝廷对冶铁锻造诸事严加控制,十分敏感,遂解释道:“徒弟的一点‘小发明’,找村子里打农具的铁匠帮着造的。”
李承德若有所思。
“这又是何物?”李承道的兴趣倒是在那块滑嫩嫩的肥皂上,看上去似乎和他以往见过的皂粉很不一样。
“那是胰皂。”陵游回答,完了接着吐槽,“宫里来的小郎君怎么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李承道正要继续问下去,子芩赶紧打断。
“用胰油和草木灰做的,田舍人家的玩意儿,郡王未曾见过不奇怪。”虽然子芩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寻常田舍人家填饱肚子都不容易,谁舍得用油脂来做肥皂啊。好在李承道到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和她这个“人小心大”的假小娃比起来,智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嗨,都是些奇技淫巧。”孙思邈坚信不能再让他们对话下去,立刻给苏木打了个手势让把子芩和陵游先带下去,继而邀请李承道和李承德进入正居叙话。
“两位郡王一同前来探望,孙某倍感荣幸啊。不如先至小舍饮茶小憩一下,看这天色,少坐片刻再返程想必也不会耽搁太久。”虽然不知道孙思邈这“误会”是不是刻意为之,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他这迎客词说得倒是更像逐客令。把“稍坐片刻”故意说成“少坐片刻”,还暗示对方“不会太久”,岂不是客人还没引进门,就已经着急赶人走了。不过幸好两位郡王都“反应迟钝”,亦或是假装没有听懂。
不一会儿苏木端着陶制茶具和一些糕点走进竹舍正居,然后依次为孙思邈和两位郡王看茶。不同于时下流行的烹盐煮茶之法,十常斋里除了冬天以外就只喝井水泡茶。一来简单,二来更好喝。子芩说过葱姜椒盐花里胡哨的,最是败了清茶的品质,而且又不便宜,实在是画蛇添足。所以,和师父或师兄进山时,她便经常“打野”采些野菊或山茶顶芽之类的,然后像烘焙金银花一样,晾晒焙干密封待用。今日苏木为三人端来的便是去年秋天子芩存下的菊花茶。
“春饮菊花,最是明目。”孙思邈邀请二人共同举杯品尝。二人依次呷了一口,甚是清甜。看来方才子芩在这茶里还添了些许蜂蜜。
苏木再送上沸水后便告退离开。
竹舍正居传来三人谈笑风生的声音,好不快活。子芩和陵游躲在厨舍里吃着荔枝,心不在焉地朝着正居那边偷偷打望。苏木师兄见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便主动和她解释起来。原来宫里曾多次来人拜会的目的不只是想让师父入宫行医那么简单。大唐的皇帝可比隋文帝和隋炀帝有理想多了,他更希望孙思邈能入朝为太医署效力,同时和当时的医官医士们一起推动大唐医教和医行的进步。只不过人间清醒如孙思邈,他对当下将要面对怎样的景况是心知肚明的。
隋唐的医学发展虽然相较之前的朝代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当下的医官医士们仍以师徒单传为主,又喜分门别派、私藏秘术。医术尚好的医者都在山野,官场里的医仕们不是外强中干就是唯唯诺诺,且时下世间庸医当道、骗子盛行,要不怎么会有“有病不治,常得中医”这种嘲讽口号的盛传呢?建立太医署,广推医学传承,看似美好,实则不然。历史的车轮是很难被一个人撬动的。所以,孙思邈一次次称病不出,非不愿也,乃不能也。子芩能深深地体会到孙思邈的无奈,毕竟已经在十常斋和师父一起生活了一两年,师父的为人和见地,她还是十分认可和敬佩的。
“好,那就劳烦二位殿下代为转达孙某的谢意。”子芩还在走神,就听外面传来孙思邈送行的声音。她起身走到门边,恰好与李承德的眼神对视上。李承德远远地朝她点了头,她尴尬地一笑,也点了下头回应。
“神仙道医,我走啦!晚些再来看你!”李承道大声喊道,挥手作别。
子芩更是尴尬地以笑回应,心中默默感慨着:莫非你们这个年代的小男生都是这么早熟的吗?但转念又一想,也对,唐朝人的平均自然寿命也就不足六十,还不说每每战乱和疫情死去的那些人了,更别说他们这些生而为王公贵胄的孩子,天天撕逼、打架、宫斗的,能活到束发及笄之年都不容易。要是都像现代人那样过了三十岁还不着急结婚、生孩子,那说不定唐朝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想到这儿,子芩忽然想起现在的时间离武德九年越来越近,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悲凉。但很快她又使劲儿摆了摆头,喃喃默念道:“生死有命,非礼勿作;富贵在天,非礼勿取。”
“人都走了,你们都出来吧。”孙思邈远远地招呼一声,看见一地的荔枝皮儿,似乎很鄙视这群没出息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