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6.瑶期入选(3 / 5)
仙音仙乐,可以无限制观看的仙画,任何人都会心动,更不说如今屋内坐的全是文艺界的秀才了,不分老幼,对于张宗子都是无尽艳羡,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说现在拜张宗子为师,能不能跟着一起入库的。叶瑶期默默听着,心下却想道,“如果是我,我要分别组织两批人,一批是出身贫苦的女子,倘无买活军,必然早已死去的那种,入库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明写未来五十年人事的作品全都筛出去,再找第二批人来,这第二批人,方才轮得到阿爹阿娘他们。”
这个做法的考量点是明确的,因为如今文艺界的精英,几乎都是敏朝出身,譬如钱受之,买活军没有崛起之前,就已经很出名了,那么,未来五十年内,如果有论及政策得失、朝代兴亡的作品,很容易就会提到他的选择和命运。就好像张宗子似乎已经看到了以他身边‘小猴’为蓝本的作品一般,叶瑶期觉得,这种感觉是很怪异的,对于当事人来说,似乎是个困扰。
比如那传说中的《桃花扇》,看名字讲的是男女间的悲欢离合,那倘若这两个人在如今都分别婚配了呢?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二人以情侣身份出现,对于现有的家庭,自然会带来一定影响。这些事情,能避免似乎还是避免为好,这还是只说感情,不论政治上的忠奸。倘若有些文艺作品,因为作者个人的喜好,胡乱给买地也知名的人物栽派罪名,那真是隔了时间线泼来的脏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澄清了!
这可不是叶瑶期胡思乱想,要知道,文人笔墨最毒,春秋笔法之下,忠奸还不是任由评说?她认为最好找一些在政治上绝对可靠,而与文艺界没有牵扯,口风又严,不会到处乱说,也不可能在这些作品上出现的女子,来把第一道关,这样能把影响减到最小。就算有一二流言,只要作品没有广泛传播,影响也不会太大。不然的话,如果换成那个小侯入选,还被他看到了《桃花扇》,知道自己‘可惜了的’!气急攻心之下,闹出什么病来,甚至失去求生欲望,自行了断都不是不可能。
这天晚上,她整理了观察笔记,连着对家族成员政治观点的观察,包括了对于审查员选拔标准的建议,一并理好,做成文书,第二日投递去了情报局专线——叶瑶期是丝毫不觉得,发表自己对亲戚的观察,有什么不对。一来,牵涉到个人隐私、道德的事体,她是不会提及的,二来,她认为一个人既然在时而邀请远亲、好友的家族聚会,这样半公开的场所,能公然发表出的观点,也就做好了其对外传播的准备。
她要做的,就是把前因后果尽量地讲明,不要断章取义,形成误会。这就像是对于茶客们的观察,有些东西你既然能表现出来,就不该怕别人知道。反正不论如何,以情报局的能耐,总能收到报告的,叶瑶期认为,自己这么做某种程度上可视为是平衡风险——就譬如说姨母好了,倘若她的观点、行为和六姐的利益抵触,这么敏感的事情,她居然又在人多的场所流露,那可以推见此人性情必然不谨,也基本就是等着下台了,那么,与其便宜了同事、朋友,还不如把好处尽量地集中给自己,化为叶瑶期的资粮,正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自然了,姨母如今位高权重,而且非常爱惜羽毛,几乎很少表达倾向,言谈以陈述事实为多,若非如此,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能一坐就是这么多年。叶瑶期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但沈、叶两家,亲戚诸多,总有些行为不谨的远亲,或依赖亲戚情分立足发展,后来的那些行为,却是令叶瑶期反感的,她一方面深知自己被情报局相中,有家世原因,必然是希望她能发挥在家族内部的情报作用,另一方面也不愿被这些人连累。因此,聚会中被她察觉端倪的,必然都是充分地在笔记中反映出来,这也算是她公开规劝不果后,在私底下的小小报复了。
这样的功夫,都是在事前做的,倘能奏效,也不会有什么赫赫之功,叶瑶期是个有耐心的人,从不会指望于一步登天,自从兼职以后,总是兢兢业业地发着报告,虽然没有得到过什么褒奖或反馈,也半点都不着急。这一次也是一般,把报告交上之后,她就又去忙于自己的学业了,直到七八天后,系里突然来人把她叫去,告知她入选了一个特别劳工组,将要被抽调几个月,去仙库做事,叶瑶期这才心中一动,心道此事或许和情报局有关。
她这里连忙向舅父打听,舅父却也知道得不算太清楚,还以为叶瑶期是受了家庭的荫庇,因人情入选,叶瑶期这里,却是直到人都到了仙库里,和其余组员碰上面了,这才肯定自己的猜测:衙门最后应该是采纳了她的建议,第一批大挑的审查员,果然全是女子,言谈间套问下来,也果然全是底层出身,很多都是低级伎女、歌女,而且性格谨严沉默——这些有音律常识,又没有丝毫可能青史留名的女子,岂不就是第一批大挑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她本人,其实是不符合要求的,却还破例入选,这……是为了酬劳她提了这个主意?同时……
叶瑶期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暗道,“难道,这也是局里对我的考验,有意看看我的口风严不严,将来,有没有希望能担当更大的责任么?”,“怎么样,那张宗子入库之后,居然还没有出来么?眼看着博览会的事情方兴未艾,而定都大典在即,如今各方宾客几乎悉皆齐备,一天也不知道要生发出多少新闻来,他手里的那些选题,真就完全交给别人去做,自己一门心思地沉浸到仙库中的映画音声中去了?”
“可不是,这都多半个月了,居然还没舍得出来泡个澡堂!只在那宿舍起居,倒是扰得我们惦记,听说,上回徐侠客对他太过羡慕妒忌,还跑到宿舍去堵截他,张宗子魂不守舍的,只是对他说了一句,‘《桃花扇》真是杰作,小侯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这小侯说的究竟是谁,又或者是个外号为猴的老朋友,一时间,消息传开了,倒让不少侯家子大为恐慌!”
“这件事是听说了的,据说他们枫社有个叫侯朝宗的少年书生,最是惴惴,因为他不但姓侯,而且和张宗子相识,又因为在朋友中年纪最小,还有个小猴子的外号,这一说,岂不是四下都对上了?他深怕张宗子从仙库中觑见了未来早夭的命运,故作此语,这一向立刻和他们枫社的卓可悦,学着养生起来了!”
“要说起,如今新兴的这些组织,除了索隐派之外,就是养生派,志同道合的人最多了,只是还未成社团而已,甚么三教九流的人物,不管年纪大小,多为钻营仙界在养生上的讲究,不但摘抄报纸,形成简报,还有人通过只言片语,推敲仙界养生的一些见解,下的功夫可比自家的老本行更深。我听说,医院那边也想着借助如今的机会,办个养生道场呢!”
“当真?”
“果有此事?!”
时令逐渐入了深秋,奶制品稍微能放得住少许了,这茶话会的供给,也就立刻多了花样,别看如今城中物资紧缺,但台面上却放了奶油小蛋糕,还有那一小壶的炼乳,给众人搭配咖啡饮用。连产量如此稀少,又最是时新的这两样东西,都可以随意地供给,其余瓜子花生、话梅蜜饯等物,就更别提了,这也充分地说明了这个茶话会的档次。
这间宽敞明亮,电灯、电扇、留声机三大样都是齐备,基本已经是全国最顶级消闲场所的茶馆,上客率不低,茶客们有男有女,而且彼此似乎都也很熟识,原本,众人或者是各自看报,或者是偶尔低声闲谈,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议题,这会儿听到有人谈起了城中的新闻,这才纷纷放下报纸,关切地加入到了讨论之中——不过,很显然,和张宗子所得的机遇不同,众人共同的兴趣,还在那养生道场上。“这道场,预备怎么办?也是和博览会一般么?”
“并非如此,只是在一周之内,陆续召开各种人群,因地制宜的饮食和运动指南,宣讲一些注意事项。这是大道场,人人都可去的,还有许多小道场,参与的人数就较少了,有些或许要收入场费的,主讲人会给参会者一一咨询,盘点出适合他们的所谓养生方案——这消息一出,据说外番是最激动的,他们人生地不熟,就算想找好医生,也不知道该找谁,找衙门介绍吧,又怕虚应故事,敷衍他们外番。这不是,道场一开,这些主讲医生总是权威吧?他们可以直接参加讲座,或者是私下重金延揽,也算是多了一条路子。”
“那是自然的了,你见了童奴儿没有?这个老奴,如今须发皆白,瞧着却还是精神矍铄,据说他几番重病,按说元气已伤,还去了建新那样的苦寒之地,怎么都感觉命不长久了,但这一次见到,却觉得中气十足,至少还能再续个十年,这也真是咄咄怪事!想必此人必然就对这样的讲座,极为热衷了。”
“又何止是他呢?还有那个罗刹王子也是一样,据说他收到上头的严令,要让他在一年之内,至少减掉一百三十斤——这人如今都接近于三百斤了,六姐说,‘少几年前,一般农家养的猪都没这么肥’!
一时间大为不悦,要让他练出上好的腱子肉来,否则,便要把他送去苦役还债。那大汉伤心欲绝,大哭了好几场,也不得不活动起来,如今分管他的吏目,每天拿鞭子抽着他跑步,只给吃草,吃些鸡蛋什么的,所有蛋糕类高油高糖的东西,一概不许沾染,日子过得和罗刹农奴相差也是不远了。”
毕竟是闲谈,大家是东拉西扯,这儿的消息,那儿的轶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谈到这里,左右都是轻笑起来,也有人道,“是该如此,那些洋番,来到买地之后几乎都大为发胖,倘若因此生了疾病,岂不是还没为六姐赚回红圈的本钱,便不能劳作了?要我说,这些人毕竟是见识浅薄了,在本地结交的朋友也不多,彼此间自为一体,消息自然并不灵通,倘若他们听说了六姐的神通,又有面见的机会,估计也早就和我们一样,注意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