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1 / 1）

老人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文成回到老家把父亲接到市里，临时住进了凃凃的房子里，开始照顾他，每天他会很小心的关注着父亲的一举一动，然后想尽一切方法把危险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而老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看着眼前很少言语的儿子，心里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是在清醒的时候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犯什么错，像是一个害怕接受惩罚的孩子，因为他自己不知道在自己失去记忆时给儿子造成了什么样的麻烦。

但文成知道，父亲害怕的不是他这个儿子，而是清醒时那个无助又迷茫的自己，那种纠结的心理，谁都无法控制。

老年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其实越来越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但另一方面，源于对子女的爱，又不想增添他们的负担，徒增他们的生活压力。这是很多老年人当下的窘况。

这些都是时间带来的礼物，一份接一份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礼物。文成在猝不及防中被迫接受，但也让他知道了父亲的重要性，不管怎样，只要活着，他就是一个有家的人，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父亲的呼吸已经融进了他的血液里，听不到，就会感觉血液凝固，了无生气。

在精心照顾将近一个月后，文成意识到他必须出去工作才能养活父亲和自己，没人会分担他的这份重担，远在上海的姐姐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不想因此而去打扰，倒不如自己一个人应下一切。在思考了一个晚上后，他决定把父亲送到疗养院，白天他去上班，晚上时间允许就把父亲接回家，如果赶不开就去疗养院陪他。

在疗养院门口分别的时候，父亲眼里挂上了一层水雾，低着头，想看却又有些不敢看文成的眼睛，他知道，他不能耽误儿子的时间，但又害怕儿子把他一个人丢在这。

文成过去拍了拍老人看看胳膊，很耐心的说，“在这要听话，有什么问题随时找他们帮忙，”说着看着一旁站着的护工们，“我晚上就来接你。”

看老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文成又假装强调一遍，“一定要等我，不能乱走，等晚上咱俩一起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老人脸上的阴云散去了，然后搓着手笑着，像是得到了什么奖励，想要炫耀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疗养院里的环境，文成之前都了解过，还特意跑过来两次亲自勘察，通过沟通，协商，才把父亲送过来。对于他的要求，以前疗养院没怎么出现过，所以，涉及到很多责任问题，但这都难不倒文成，他很擅长和别人沟通，协调。

房间是文成亲自布置的，他特意把姐姐和他的照片放在了房间里，还放了父亲平时喜欢看的书和茶具，他知道没什么用，但他想尽力布置的有一点点家的感觉。他还把自己上学时得的那些奖状装在箱子里，放在了疗养院房间的床底下，这些是父亲平时喜欢翻看的。如过他意识模糊想给别人炫耀，那就炫耀好了，这至少能证明他记得，文成，也就是奖状的获得者，是他的儿子。

遗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远超生死。世界上最残忍的莫过于被人在记忆里抹掉你存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