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衣墨客(1 / 3)
一名墨者的故事,一家门派的兴衰,一个民族的积淀,一段历史的记忆。
八月的淮北大地正是丰收之时,这年风调雨顺,本应是个好年景,奈何连年战乱,农田反而荒芜不少,早已不复大晋盛世景象。想来天下统一不过三十来年,如今又要分崩离析,唯有泗水静静南流,任凭朝代更迭,百余年来未曾改变。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偶有几处山峦阻碍,便掉头向东流去,故此处得名东游镇。这翠峦之下,泗水之滨,养育了一方水土,一方人家,虽然仍是一派安宁,却隐隐望见中原的战火,不知何去何从。
这年正是永嘉四年,镇子里的石家酒馆,几个汉子饮茶消暑,东首的教书先生道:“八王之乱已经平息,东海王入京重整朝纲,可不知为什么,这几年没什么起色。”
“可怜我大儿子战死,小儿子随军去了洛阳城,也不知是死是活。”杨铁匠一抹脸,凄苦叹道。
一旁的道士劝道:“杨老兄,当今皇上信任东海王,小娃娃随军多年,我看出不了什么事。”杨铁匠只是摇头,却不言语。
“如今这世道,有今天没明天,想多了也没用,几位老兄还是来点酒菜,宽宽心吧。”酒店老板笑着走来,又添了一壶老酒。随即扭头喊道:“小石头,去请夏先生过来。”
门口的孩子放下抹布,一溜烟儿跑了出去。众人只道这孩子勤快,却不知他天天擦桌扫地,巴不得出去透透气,顺便找上几个小伙伴,还能玩上半晌。酒馆老板姓石,说是老板,不过是小本生意,手底下没什么伙计,就领着儿子小石头里外操持,倒也自在。
不一会儿,门外走进一位中年男子,五官端正,一副读书人模样。石老板迎出来笑道:“夏先生可有日子没来了,快过来坐坐。”连忙又添了几样小菜。地位不高,在百姓之中又受尊重的,一般非医者莫属,谁没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呢?治好了病,中国人知道要感恩的。道人、铁匠、教书先生都是常客,也不客气,各自取来碗筷,几人围成一桌。中年男子姓夏,叫做夏仲云,正是镇里的郎中。
过了许久,石老板见小石头还没回来,啐道:“这孩子就知道舞枪弄棒,准是又玩去了,柳先生教了他几个月,也没学会几个字。”
教书先生脸色微红,摇头道:“惭愧惭愧,老朽教导无方啊,我看倒不如和夏先生学学。”
“瞧我这嘴,真是该打,咱东游镇的孩子哪个不是柳先生教导的,是石头这孩子自己不争气,怎么能怪先生呢?”石老板赶紧收回话来。
教书先生姓柳,已在东游镇教书多年,苦笑道:“如今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十年寒窗苦读,还比不上中正官儿的几句品评。我也是个老糊涂,不知道该怎么教书啦!”
道士接道:“当年张文远八百破十万,威震逍遥津,把那东吴打的落花流水,否则咱这东游镇恐怕早姓孙了。可谁不知道,张文远本是亡虏出身,若评个九品中正,怕是下下品也难啊。”
夏仲云面有忧色道:“这几日听那北面来的伤兵说,匈奴人已经打到徐州了,只怕咱们镇子也不安全。”
石老板用手指轻叩酒碗,慢慢道:“现如今,官兵指望不上,恐怕大伙还是早作打算,万一哪天打过来,有点准备才行。”
“老子才不怕他们,不如多备些刀枪,匈奴人敢来,咱就和他们痛痛快快干一场。”想起两个儿子被强行从征,杨铁匠忽地站起身,尽是义愤之色。
夏仲云叹了口气道:“杨大哥说的不无道理,可惜我等书生最是无用,不懂半点功夫,真是报国无门。”又苦笑道:“如今乱世,孩子们学些功夫,小可安身立命,大可报效国家,可别像我这样读了半辈子书,却做了个郎中。”
众人心中不平,你一言我一语,直到日落才散去。过惯太平日子的百姓们,只看得见头顶的蓝天,哪里知道暴风雨已经不远了。
夏仲云回到家中,妻子周氏正在煮饭,独不见儿子夏华。一问才知道,夏华和小石头跑去镇子外玩了。他心里担心,便去找两个孩子。此时恰是黄昏,月光如洗,他沿着河边向北疾行,看不见半个人影儿,心中烦闷,又走出两里路。隐约间见对面摇晃着走来三人,两边的人瘦小稚弱,中间的那人头臂深垂,似乎受了重伤。
待到近前,对面两人齐声叫道:“爹爹、夏伯伯。”
夏仲云见两个孩子身上沾着数处血迹,吓了一跳,忙问道:“华儿、石头,你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