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6)
向导来了。
闫武义趴在马鞍桥上,卷着舌头舔了舔两个门牙。
“喂!伙计,”他不记得向导的名姓,便以亲近的口吻冲着向导打了个招呼。
“回爷的话,”一个向导明显伶俐些,一听闫武义叫他们,膝盖已经屈了一下,挽着缰绳打了个千儿:“小的听候军爷吩咐。”
闫武义又舔了舔牙,笑了笑:“军前没这多礼数。起来!起来!伙计,俺要问问你,要是俺们不走大道,走这东面的山里,能不能回到盖平城?”
“回官爷的话,应该能。”那向导沉默了一小会儿,回到。
“不能应该,”闫武义看了他一下,收住了笑脸,语气一下子冷峻了,“得是板上钉钉。半点马糊不得!误了军机这里可没一个人吃得起!”
“您稍候,”向导被闫武义唬到了,有点着慌,他转身把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另一个向导拽了过来,说到:“初十,这一带你比俺熟,你给官爷说!”
“爷,”他一转脸又冲着闫武义,“让初十跟您说。新民那边闹水的时候他就这一带山里头跑,这山里面比俺熟,他说行那准行。”
那个叫“初十”的向导戴着顶磨得半光了的耷耳毡帽,披一件干草编织的短披,短披里面有一件铺絮都已经结成了黑黄色的块,从衣裳边缘的破洞里跌了出来的旧棉衣,一条草绳竭尽全力的系在腰上。从队伍出发到站在这里起,闫武义这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那人看上去总有六十出头,始终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两眼愣着神,两手笼在袖子里瑟缩着没开过口。
说话的那位又拽了拽他,催促道:“初十!军爷问你话,你倒是开口啊!”他望了眼闫武义,一脸着急的数落道:“一到正经场合你就是这副几脚都踩不出个屁来的的干蛤蟆样子!活人也被你急死!”
闫武义脸色缓和下来,说到:“你莫催他,让他自己来。”
他尽量和颜悦色对着那汉子说到:“老人家莫怕。想清了再说。”
“哎!爷!”他那同伴插嘴道:“你老忒客气!他还没过四十咧!初十,你快想想,明白回话,军爷们的事可不是俺们敢耽误的咧!”
那个汉子这才抬起一张冻得通红发亮,胡子上沾着一溜清鼻涕结了冰花的脸,瞅了下闫武义,又犹疑着想躲开闫武义的眼睛。他抬起拢在袖子里的手臂把鼻涕擦了一下。只眼睛在不安地转,嘴唇哆嗦着,可一个字也没从里面迸出来。
连空气似乎都在随着他那张嘴巴在抖。
闫武义耐着烦。
总算,那汉子把一只手从袖子筒里抽了出来,指着东边那些隐约在风雪中的山峦,抖抖索索说到:“这里往东走不到十里里地,额额,进沟······再见到河投北······”他停顿了一下,擤了把鼻涕,顺便把马上要溢出嘴角的一泡口水吞了回去,拱起袖子抹了抹:“能到盖平城。”
另外那个向导敏锐得像一条看到门缝没有关严的狗,着急把脑袋插了进来,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笑的接腔:“哦!嗯哪!嗯哪!想起来了······”可是他抬头看闫武义的时候,却发现闫武义神色漠然的看着他,便犹豫着闭了嘴。
“怪俺!出发的时候没留意!也没给你弄身棉袄!”闫武义这才注意到这个叫初十的身上竟然······嗨!今年关外先旱后涝,初十这样的不在少数。这么死冷的天,这家伙怎么扛下来的!
初十又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额额,山里面额,烧炭的人走的道,额,······山里面沟多得很,额,那沟里都有烧炭的搭的窝棚。”他把那口水又吸了回去,抹了抹嘴。
站他边上的人攥得发痛的手松开了些。
闫武义没催初十,由着他弄完。初十继续说下去:“在沟里面走,额额,容易走昏,要问下里面那些烧炭的,额额,他们最熟里面的路······俺以前走的,是大清河,过河就是牵马岭。”说完这些话,他好像费尽了自己的气力,双手又钻进了袖子里。他把那张因冻伤而仿佛裹了层芽糖,变得晶亮的脸低下去,两手拱了拱,脸和袖子便凑到了一块,袖筒在鼻子下往边上一勒,把新出来快流到嘴巴的鼻涕抹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