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平安（1 / 1）
深夜的医院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手术室门口有两个中年人眼神焦急，坐立难安，时不时抬头望向手术室。见阿姨带着我往前赶，惊讶之余赶紧起身迎接。其中，男性不怒自威但明显难掩心力交瘁，因为衬衣都起了褶皱也不甚在意，而女性不停地抹眼泪，但也不失优雅，虽是低声饮泣仍不断轻言细语对我说“打扰了，抱歉”之类的客气话。难怪小微天性纯粹而善良，大部分都来自妈妈的温柔吧，我自行脑补着他们家的情景。
暂且就称他们微爸微妈吧。还好微爸微妈都会说普通话，不然我真的只能连猜带比去理解了。阿姨用蹩脚的普通话给他们介绍了我后，微爸一直没有搭理过我，倒是微妈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开始告诉我小微回家后大致的经过。
小微回家后，微妈很高兴，赶紧将微爸叫了回去，本来就在找机会缓和父女关系的微爸，一听说小微到家了，赶紧吩咐司机往家赶。毕竟他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当面说话了。微妈很好奇小微怎么就主动回家了。小微说是因为我的到来，让她觉得需要和父母好好聊一下。她说我照顾她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微妈，特别是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没多久，微爸就回来了，父女俩都有点不知所措。好在到了吃饭时间，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开始吃饭，中间微爸微妈不断给小微夹菜。可就在气氛慢慢温馨起来的时候，小微突然喊肚子痛，然后微妈就见到了她裤子上的鲜血。一时间家里乱作一团，有打医院电话的声音，有小微疼得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想她应该不是被疼哭的，而是怕失去孩子。
果然医生告诉微爸微妈，孕妇不能吃那个甲鱼，而餐桌上那只甲鱼刚好是微爸特意从别人那高价买回来给小微补身体的，为此还专门叮嘱厨房配了好多中药材煲汤。事前他们并不知道孕妇不能吃甲鱼，更不知道活血化瘀的东西会导致孕妇流产。
看着微爸一脸的自责，我相信他。但小微在里面吉凶难料，我也无法开口安慰。
不过微爸一直在解释他不是故意的，我有点莫名其妙，直到微妈给我解释后才明白。原来医生告诉微爸微妈的话，小微在被麻醉前只听到了部分，就是微爸说的那句“甲鱼是我从别人手上高价买回来的”，然后就一脸不可置信地叫嚷着要回小店找我，紧接着就晕了过去。
微妈说他们其实早就想通了，不管小微选择生不生那个孩子，他们都接受。因为小微这一生太让人心疼了，他们只是舍不得她一个人面临那些流言蜚语。如果小微想生下来，他们就一家四口一起生活。如果，如果，小微不在了，他们就帮小微把孩子养大，帮她完成心愿。
他们又怎么忍心去伤害她呢？明明她都已经回家了。
这些年小微的健康一直是她们最牵挂的事情，而像这样的深夜问诊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回了，只不过这次她是一个孕妇而已。她们对小微的叛逆已经力不从心，从她外出求学到开饰品店，再到后来的恋爱以及被分手，简直是伤在儿身，痛在父母心。但他们还是一次次选择了妥协。
不妥协又能怎么办呢？那是自己的孩子啊。如果失去了父母这层保护，她该多么无助！正是这样的退让，让微爸微妈近几年和小微的沟通一直不太理想，她们只能在一次次的争吵后默许阿姨去看她，带上她们精心挑选的礼物。她们甚至想不通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高考后仿佛一夕之间就变了，变得毫无征兆，特别是对微爸。用微爸的话来说，有种冷得刺骨的感觉。
和我认识的小微完全相反。我眼里的小微，温暖，干净，还热心助人。一定事出有因，只是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罢了。我一直相信小微是个好姑娘，那个阳光下迎接我的女孩子，纯粹地不染纤尘。
倒是微妈，有种克制而隐忍的伤心。别人的家务事，我不便打听，只能选择静默。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告诉我们，大人孩子都没事，只是小微身体太差，加上精神紧张，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而出血只是因为胎儿压迫了宫内息肉，建议生产时一并处理。虚惊一场的我们，赶紧上前去推睡着的小微。麻药还没过，她紧闭着双眼，两只手环在腹部一种保护的状态，此情此景，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而阿姨早已泣不成声。
她真的太想要这个孩子了。微妈一直在她耳边低语“妈妈在这里，宝宝没事，妈妈会帮你保护她”，我想当母亲的人肯定都识破了小微的用心。而微爸则紧张地不敢上前，可能有点担心小微的排斥吧。
把小微送入病房后，微爸就和阿姨一同回去了。阿姨回去煲汤，微爸有事要处理，病房里就剩下了微妈和我。我知道她肯定睡不着，于是拿了床毯子给她保暖。等待小微苏醒的时间里，我讲了我们的相遇以及相处，告诉她小微很能干，小店经营的不错，也有好好照顾自己，孕检都有按时去，孩子也很健康，很快，她就要做姥姥了。
“如果可以，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健康”，微妈无限哀伤地说。
是呀，当妈妈的人，任何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女儿是否安好。想起了我生产那天，产房外母亲不断张望的双眼，也是这样的伤感和无助。都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而小微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惊心动魄的瞬间，才能平安产下这个孩子，微妈的眼里的光也不知道要暗淡多少回才能彻底熄灭，或明亮。
为母则刚，也是迫不得已。
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我想天堂的门外一定挤满了妈妈。因为孩子就是妈妈的命，孩子安好，妈妈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