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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自办了花灯戏比赛,刘堂庵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浑身不带劲,哪哪都不舒服,甚至他的胸口在隐隐作痛。原本想压过春生一头,哪知到头来反倒让评选花灯戏皇后的事把自己给羞辱了。这两天镇子里都在戏说这件事,说王子和皇后是天生的一对,刘家再有钱有势还是败给了滕家。这虽是戏说,但话里话外都有贬损刘堂庵之意。张氏听了这些议论,更是气愤,在刘堂庵面前不依不饶地叨叨不休,骂刘堂庵的鬼主意把自家的名声给毁了,方圆附近都晓得了这个传言,以后还让夙紫怎么嫁人。
刘堂庵理亏,从起床时起,就坐在堂屋的雕花木椅上抽烟,任凭张氏絮叨。刘堂庵一阵接一阵地抽烟,把堂屋里弄得烟雾弥漫。张氏被戗了后,干咳了几声,怨气更大了。她上前一把抓住刘堂庵的烟斗,往地上一甩:“抽抽抽!怎就不抽出个肺痨死了倒省事!”
刘堂庵“呼”地站了起来,举起手要打面前的张氏。张氏也不示弱,身子一挺贴近刘堂庵:“你打!这个家早晚会被你折腾散伙!”
刘堂庵举着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手没落在张氏的脸上。他朝张氏瞪了眼,又颓废地坐回到木椅上。无奈长叹一声,骂张氏:“你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哼!我见识短,人家滕春生一家惹你什么了?你不租田给人家,人家也不找你,他做他的事与你何干?非要与他争什么争?你争我不拦你,但不能把我们娘俩也赔进去!”张氏骂完没等刘堂庵张嘴,转身出了堂屋。
刘堂庵看着张氏离去的背影,脚在地上跺了一下,咬牙朝门外:你晓得个毛……
正在刘堂庵与张氏鼓气时,看守大门的下人进来了,下人低着头:“老爷,旺财来了!”
刘堂庵朝下人:“让他进来!”
下人退了出去,刘堂庵伸了个懒腰,挺了挺胸,慢慢品了口茶,在他放下茶杯时,旺财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堂屋,在刘堂庵面前行了个礼。刘堂庵要旺财坐下,旺财说他就站着与老爷说话。刘堂庵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旺财身边,双手把旺财推到矮木椅上坐下,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旺财啊,我可没把你当下人看待,从此后你到我刘家就像到了自个家一样,不必多礼!”
旺财抬头,一脸欣喜,忙又站了起来,朝刘堂庵一个劲施礼:“老爷,这要不得,要不得的。我旺财有哪样本事让老爷如此器重。”
刘堂庵双手捺住旺财的肩,把站起的旺财又摁下,然后他离开旺财坐回到了雕花木椅上。刘堂庵坐下时甩了把发辫,又抖了抖长袍。一切停当,他才正眼看着旺财。
旺财从进得这个堂屋,他就一直没敢正眼看刘堂庵,他不知此时老爷的脸色怎样。但从自己进门后老爷对他的一举一动,他猜老爷一定是很热情的。旺财抬头,看着笑眯眯的刘堂庵,心里不再是那样害怕。于是,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对刘堂庵恭维说,老爷真是料事如神,滕春生真在拉杆子准备造反!旺财的话一出口,刘堂庵从木椅上一蹦,站到了地面,惊愕地瞪着旺财,反复问旺财昨晚听到了什么,不停追问旺财听到的每个细节。最后刘堂庵瞥了眼旺财,冲旺财:“是不是听岔了,滕春生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旺财见刘堂庵对自己的话怀疑,忙把头向刘堂庵面前一伸:“老爷,我旺财拿自个的人头作保,滕春生就是在拉杆子准备谋反!”
刘堂庵拍了拍旺财的肩,拖着长长的腔调:“旺财啊,老爷不是不相信你,这事太大了,开不得半点玩笑。”
刘堂庵朝旺财露出一丝奸笑,转身回到原位坐下,伸手端了桌上的茶杯斯文地品了一口,放下杯子看着旺财:“旺财啊,老爷信你,这事真要是办成了,你啊也不用为紫轩拉纤了!”
旺财忙拱手:“感谢老爷器重,旺财对老爷的恩德没齿难忘!”
刘堂庵一挥手:“好了,你回去啊还是要多盯着点春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要早来告诉我。去吧!”
旺财“嗯”了声,向刘堂庵行了礼后退出了堂屋。
刘堂庵坐在椅子上,看着旺财离去的背影,空洞的眼神里分明隐藏着焦虑和不安,一丝惊恐涌上心头,脸瞬间变得煞白,双眉紧锁。
大院大门关上时发出的沉重“吱呀”声穿过了两栋屋子,在窨子屋的堂屋里落下,惊得刘堂庵打了个寒颤。刘堂庵做梦不会想到,滕春生真的这么快就要动手了。他不希望这一切是真的,原本只是想把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报告给杨焕发大人,让官府敲打一下春生,别在镇子里煽阴风,指示那些穷鬼上门借粮抢粮就行。现在事情还真是到了人头落地的地步,春生一旦得势,他肯放过刘家吗?怕是万万不能的。滕春生如此宠大的队伍,知府的清兵又怎能是他的对手?他们推翻了知府,那刘家的一切将会变成过眼云烟。粮田、三进门的大宅院、粮仓等等,全成了泡影。
刘堂庵的脸慢慢从煞白变成青赤,脑子里浮现滕春生带领义军打败县衙后的一幅幅欢乐场景。他家宽畅窨子屋里摆满了酒席,门前的坪子里一片喧闹声,酒桌前滕春生把酒庆功举杯豪饮,浓眉下的那双大眼放射着犀利的光芒。坪子里喧闹声渐渐变成激奋的狂呼,这些获得重生了的人们,在窨子屋门前的坪子地上点燃了熊熊篝火,原本濒死的他们焕发出无比的激情。酒桌前的春生举杯朝门前的他们远远挥动了几下杯子,而他们的喧腾就像春雷般在坪子与天地之间轰隆炸响,从每张嘴里迸发出“杀了刘堂庵”的声音,这声音如春雷那样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