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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堂庵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睛,从惊恐虚幻中苏醒过来,迷离的眼瞪着空落落的屋子。过了一阵,他挪了挪简直快要虚脱的身子,双脚软绵无力地立在地面。但他身子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又跌落在木椅上。刘堂庵清楚,他的烟瘾又犯了。刘堂庵每到紧张和惊慌的时候,骨子里就像爬进了无数只小虫子,小虫从他的血液爬到了他的骨髓里,全身无力,浑身奇痒难受。他冲门外而来的张氏伸手:“烟——烟!”
张氏并不记恨刘堂庵训斥过她,看着刘堂庵瘫痪身子时,她乖巧的、很麻利的将那只烟枪送到了他的手上,又忙着点燃托盘里的那只油灯,在烟枪的末端装上一砣黑乎乎的烟土,帮着男人把烟枪凑到油灯上点燃。当男人把那缕白烟吞进肚里,又从那张歪着的嘴里吐出那缕白烟时,她才骂骂咧咧地离开男人。
慵懒的身体在一阵“呼呼”的充吸之后,慢慢恢复了力气,脑子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还是做了平日里吸烟过后的所有动作,把双手伸过头顶手指交叉反转用力,双腿伸直一蹬,用力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坐直身子,接连打上几个喷嚏,揉揉鼻子站起,抖几下长袍,迈步跨过门槛。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他要将这场争斗扼杀在萌芽之间,以换取他一生的富有和平安。刘堂庵在跨过门槛时,他就下定了这个决心。他朝门前的下人:“备轿!”
下人低头:“老爷,轿子在外候着呢!”
刘堂庵朝堂屋瞄了一眼,他没看到张氏,抬头看了看天,下人领着他出了大院……
旺财出了刘家大院后,他心里一点也不踏实,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冒失,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刘堂庵。从良心上,他感觉愧对了紫轩。但刘堂庵给他许诺时却在诱惑他,最终还是背着自己的良心,出卖了紫轩和春生一家。当把一切向刘堂庵说完之后,他的内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这惆怅紧紧包裹着他,使他吐不过气来。老婆晓得他去了财主家,她的阻拦没有彻底打消他出卖紫轩和春生的念头,但他或多或少从老婆话里领悟了她的正义。他无法想到,倍受贫穷折磨的女人,如此豁达的理解春生这种对朝廷的叛逆,而毫不犹豫地拒绝财主刘堂庵给他家带来的恩惠。他是否真的错了?错得连自己不如一个世俗的女人,在恩惠面前丧失了做人的起码良知。旺财想着,不经意地走到了柴码头。
码头上行人稀少,旺财在码头的高处蹲下,从腰间裤提上抽出烟袋,“哐哐哐”的打了一阵火石,点燃烟斗上烟丝,望着船上正在忙碌的紫轩。紫轩在船上打理着桅杆上的帆绳,把落在桅杆边上的麻绳收在一起卷成了一个圈,然后用细小的绳子把帆绳捆扎好放在船篷上。他拍了拍手,转身抬头看到了蹲在码头上的旺财。紫轩走到了船头的甲板上朝旺财喊:“旺财,你这两天的工钱还没结呢!”
旺财抽出含在嘴里的烟斗,在石板上磕了下,收了烟袋站起,沿石阶朝紫轩走去。他的心里很乱,又很是矛盾。在靠近船时,紫轩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拉上了船。旺财坐在甲板上,对紫轩说:“紫轩,你也很不容易,工钱就还上次借你的帐吧!”
紫轩:“那怎行?孩子刚好可不能饿坏了他们的身体,再说了很快就开船了,等有了钱再还不迟!”
旺财不语,眼角处有了几滴泪珠。紫轩挨着旺财坐下,看着旺财:“你这是干嘛?都一个镇子的,谁还没有个病灾头痛的事,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我们谁也不是财主。”
旺财起身,抹了把脸,朝船舱里打亮了一会,问紫轩:“那些新来的船工呢?”
紫轩一惊,看着旺财:“哦,他们一早上岸去了镇子。”
旺财转身,在下船的当头向紫轩甩了句话:“紫轩,咱们真的不易,要当心官府啊!”
紫轩愣愣地看着旺财背影,脸上掠过一丝阴云……
刘堂庵的轿子在县衙门前停了下来。刘堂庵下轿后的神情格外清爽,他给门前的衙役慷慨地打点了钱后,要衙役为他通报大人一声,说高村镇的刘堂庵来了。衙役得了好处自然很高兴为他办事,不一会功夫,衙役出来通报,杨大人准了他进堂。刘堂庵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装束,确认自己没有不体面的地方后,才火急火燎进了大堂。
刘堂庵先是行礼见过杨大人,然后急切地说他有要事向杨大人禀报。杨大人也不怠慢他,要堂内的杂手给他沏了杯茶,然后拉住刘堂庵的手,很是亲切的同时坐在椅子上。刘堂庵一刻也不想耽搁时间,冲杨大人:“杨大人,春生,春生他真要造反了!”
刘堂庵这话有些突兀,把杨大人一时说得糊涂了。他前天从高村回到县府,才两天怎说春生就要造反了?杨大人要刘堂庵先品一口茶,让他接下来细说滕春生是怎么个造反。刘堂庵见杨大人不急,他的心情也稍稍缓了下来,他放下茶杯对杨大人:“杨大人,您是不见滕春生那个排场,昨晚柴码头聚集了几十人开会,全是些穷棒子,黑压压的挤了整整一船。他们推举了滕春生为首领,上有郭公坪的那个李老头子,长潭的张墎子、江口的矮胖子,还有一些不认得的,他们一口一个打垮县衙,一口一个打垮县衙。您说,这如何是好?”
刘堂庵紧张情绪感染了身边的杨大人,听到刘堂庵的描述不免心里惊慌起来。忙问刘堂庵:“他们是准备几时攻打县府?”
刘堂庵说:“滕春生动员各路人马这月底的二十九日在长潭轻土骤集,也就是攻打县府的时间,他还说打下县府后撤离麻阳,与辰州的义军会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