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更那堪(1 / 5)
第二日清晨,李湫霖从梦中醒来时,昨夜倚栏而眠的云岫已经不见踪影,唯有白马依然紧贴着自己,一起抵抗着春昼的薄寒。李湫霖料想云岫没有走远,于是走向院中唤醒众人。待将士们收拾好行囊时,云岫也恰从林中归来。众军启程向前行进,李湫霖走在最前,云岫却远远跟在一边,有时还会从视野中消失一阵,但不过多时,便会折回;李湫霖一开始只觉奇怪,后来便也习惯。
这边云岫行动令人捉摸不定,谢少珺倒也没有闲着,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跟队伍内的将士们询问些什么,她本身害羞,可却又偏偏要鼓足勇气跟众人攀谈,模样属实可爱;李湫霖见状,心中只觉好笑,虽不知这丫头片子在做什么,但自己倒也不拦。
转眼已是午间,众人在远郊处寻了一地就地修整。此地被两溪夹在中间,并不宽敞,云岫本想独自一人呆着,却见众人竟然叽叽喳喳散落在他身边坐下;他与众将士既不熟悉,也无意有所攀谈,于是站起身来,默默往前方走去;终于,走到一处空地,屁股刚刚落地,只听又有脚步声靠近,扭头猛地看去,却见李湫霖正朝自己走来,而谢少珺心不在焉地跟在她身边,嘴里一直在小声翁吟着什么。
云岫本能地向边上挪了一挪,李湫霖见状问道:“云少侠,我们在这里用餐,不会打扰到你吧?”
云岫眼神复杂看向李湫霖,略略摇了摇头,看起来像是极度违心地说道:“没事,不打扰。”
李湫霖见云岫一脸别扭的模样,心底暗道:也不知这云岫经历过什么,性子如此孤僻。不过看他比我还小几岁,武功却这般卓绝,这其中的艰辛,多半是我所不能料的。想到此际,又不禁看向谢少珺;只见谢少珺正十分专注地默默念叨着什么,少女此时已经洗去了昨日的血污和狼藉,露出天香之姿,一双眼睛更是纤尘不染,让人看了不由得生出怜爱之情;李湫霖温婉一笑,心中又念:只可惜阿母只给我生了哥哥,却没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妹子;想到母亲,李湫霖眼眉一低,开始黯然神伤起来:若是有这样一个妹妹陪在阿母身旁,她也不至于因为病重时无人照顾而抱疾而亡吧?
李湫霖正在沉思间,忽然,只听谢少珺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啊”地叫了一声,只见她脸上显出懊恼神色,自言自语道:“我又忘了…”
“你忘什么了?”李湫霖问道。
谢少珺脸蛋涨得通红,略显羞赧道:“我,我忘记那个传令兵大哥的名字了…”
“传令兵?你说戴思远呐?”李湫霖道。
谢少珺听罢,猛地点头:“对,对,就是戴思远戴大哥,戴思远,戴思远…”随即又将这个名字反复默念了好几遍。
李湫霖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他的名字来了?”
谢少珺听罢,不禁低下头,手指不停摆弄着衣角,过了一阵,方才小声道:“我,我想问清楚大家的名字,大家都是我的恩人,我回去,回去要跟爹爹说,让他赏大家好东西。”
李湫霖一听,蓦地一愣,这时方才明白今天早上谢少珺原来是在询问自己军中将士姓名,她看向谢少珺,只觉对方心思纯洁,晶莹可爱犹如璞玉,心中更生爱怜之情;她不禁轻轻抚摸谢少珺的小脑袋,柔声道:“妹子,你有这心意,我十分感激。”
谢少珺也不知怎地,她只觉李湫霖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的姐姐一般令她感到倚靠,谢少珺眼中露出几滴泪来,悄声道:“对不起,李姐姐,我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报答大家。我觉得我给大家添太多麻烦了。”
李湫霖见状,心中大感不忍,她温柔笑道:“妹子,你这般懂事,可要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们这些当兵的,本就是为了守护你们而生的,只要你以后活着平安快乐,我们的牺牲便没有白费。你们活得越幸福,我们那些在九泉下的兄弟就会笑得越开心。”
谢少珺听了,心中更加感动,又忍不住靠在李湫霖肩上轻轻啜泣起来;李湫霖心性如铁,见谢少珺如此容易动情,不禁暗觉有趣:她和谢少珺明明都是女子,可性子上却如此不同;谢少珺这两日流的泪,可能比自己这辈子加起来都多;但转念一想,能这样倚靠在别人身上流泪的人或许才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的苦难是有寄托和慰藉的。
谢少珺哭了一阵,弄得两眼通红,李湫霖见状,摸出怀里的一条手帕去溪边清洗,以便为其擦擦眼睛;刚走到远处的溪边蹲下,却听背后有人幽幽说道:“你这样爱管闲事的人,是容易短命的。”
李湫霖光听语气便知道是云岫;她对云岫所言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洗着手帕,也不回头,反而略显无所谓般道:“若是活在一个无情无义的世道里,命再长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喜欢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即便最后为之殒命,也算不枉此生。”
却听云岫冷不丁说道:“只是你这样做,别人却不见得领情。”
李湫霖大方一笑,轻松道:“我做事情一般不管别人怎么想,只愿自己无愧于心。”
云岫听罢,略显黯然道:“你是无愧于心,可你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死去的家伙们,他们真的也这么想吗?你的家人呢?他们会希望你短命吗?”
李湫霖身子猛地一震,她的眼神凝重起来,手上清洗动作也随之放缓;云岫的话如同寒冰立锥,狠狠地扎痛了她的神经。
云岫见李湫霖久久没有言语,眼中目光复杂,良久,方才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湫霖拧干手帕站起,扭身看向云岫,冷笑道:“哦?什么时候开始,你云少侠居然会在乎起别人的想法了?”